血色風(fēng)沙遮過長空。
因離煙行走突兀離去,而無聲對峙的諸多修士,此刻目光更多了一抹兇厲,皆又重新提起了戰(zhàn)意。
但趙慶他們這邊,終究是士氣差了太多。
接連廝殺帶來的損耗與各種傷勢倒還在其次。
最主要的,他們只是助力而來,可眼下不管紅檸還是葉曦蒲秀,都看不到任何登臨行走的機會,且如今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廝殺,難免顯露了不少頹勢。
唯一能使眾人稍感欣慰的,便是有一位玉京行走,因他們的出手而重傷離去了。
眼下的天香城,已到了極為紛亂激烈的局勢,但離去的玉京行走卻也僅有兩位。
一位是南仙行走曲盈兒,因其相助的師妹被襲,不得已早早離開了天香城。
第二位,便是被他們趕殺出去的離煙行走水月,真真正正的攻破了仙舟禁制,使得數(shù)位天香執(zhí)城者出面護其性命!
眼看自家道友神情低迷,就連纖凝的目光都有些猶豫……
小姨暗暗咬牙,思緒如電光急轉(zhuǎn),直面那遮蔽云翳的舟群美眸一彎,纖手攏袖極為意外的調(diào)笑道:“方道友的速度未免太慢了些。”
“沒能趕上妙欲仙子的聯(lián)手不說……竟連離煙行走百般拖延,也沒能等待諸位的馳援~”
“呵!這天香城確實是有些遼闊了?!?/p>
此言一出,數(shù)不清的目光紛紛怒而凝望,但難以避免的……殘余的些許離煙修士,以及與方氏同行的鳳皇弟子,皆盡神情產(chǎn)生了微妙變化,姜言禮也頗具深意的望了方尊一眼。
本是聯(lián)手獲益之事,可卻因方氏遲遲未到,離煙一脈損失了不少道友,就連離煙行走都飲恨退場了……那可皆是相助游暖仙子的人。
自方氏的東癸域趕到葉曦的東壬空城,僅僅不過相隔兩百多里!
正如周曉怡那般揶揄,這天香城……未免也太過遼闊了。
遼闊到聯(lián)手當(dāng)黃雀的幾方,都因距離的限制沒能合力……簡直是可笑至極!
這真是聯(lián)手中的聯(lián)手!黃雀中的黃雀!
此刻,不光鳳皇離煙兩脈如此作想,甚至趙慶和項沁也都露出了玩味目光,隱隱有些幸災(zāi)樂禍的意思。
小姨的嘲弄雖然冗長,但卻也很好理解——方氏故意拖延,把離煙的人給賣了!
即便所有人都能聽出這其中的挑撥揶揄……但卻也有不少人沉默深思,隱有退去的意圖。
因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。
就像趙慶與葉曦聯(lián)手,也是巴不得葉曦的人當(dāng)炮灰,李家嚴家的道友少傷些。
此刻。
天地間的血氣漸漸消散,風(fēng)沙倒卷拂過殘碎山巒,幾方勢力近乎萬余修士……皆盡沉默無聲!
方氏少主是一位青年,此刻依舊笑意盎然,滿是新奇的遙遙注視著周曉怡,似乎是對這般挑撥極為不屑。
但明眼人都能看出……方氏眼下是被周仙子,幾句話給直接釘在原地了!
事實就在眼前,方氏遲遲未至,沙秋靜敗亡,離煙一脈實力銳減。
不管他方尊是不是真的有意拖延,甚至是把這天都辯解個窟窿出來,這也是無法更改的事實。
趙慶與項沁李無雙不斷傳音,同時也更多出了幾分擔(dān)憂。
窩里斗這種事,明顯對聯(lián)手的幾方都不好。
可即便如此,方氏還敢窩里斗……卻又使得他們私下里毛骨悚然。
這不是方氏太蠢了……而是太強了!
甚至他們那些勢力真正聯(lián)手的力量,已經(jīng)足以定鼎天香城,如此才有資格分心內(nèi)斗,相互削減提防。
夏氏、方氏、離煙、鳳皇……近十余位天香仙子,各方助力齊聚……
趙慶眉頭一挑,樂呵呵望向那些離煙修士,滿是不解的問詢開口:“說不定是方少主耽擱了什么,可你們?yōu)楹尾慌c方氏同行?”
“難道不是自東癸域而來?”
趙慶心里暗暗打鼓,這般情況……水月還真有可能不是從城東來的。
存心內(nèi)斗的話,把雞蛋放在一個框子里顯然不好,至少離煙相助的那位游暖師妹,得單獨藏起來。
然而,不待那些離煙男女猶豫沉吟……
“周姑娘真是牙尖嘴利,眼下還是先擔(dān)心你們自己吧!”
方尊冷笑呵斥的同時,豁然飛身出手,霎時間便有一道道潑天的術(shù)法宣泄而至。
趙慶眼看諸多手段,直沖著小姨姝月的飛舟而去,瞬時目露驚怒飛身相護,且清歡也同樣趕至,早先隱刻于秘境中自守的諸多陣法,也瞬息激發(fā)擾亂戰(zhàn)局!
“戰(zhàn)!”
李無雙沉聲怒喝,玄重奇锏脫手而出,迎風(fēng)暴漲橫壓十?dāng)?shù)人,頃刻便將其中三人震的七竅流血痛不欲生!
能夠變化大小的奇兵,自然是極品靈寶,遠非筑基修士能夠動用。
但血衣九行走坐鎮(zhèn)瓊寶原數(shù)十年,這位血衣九行走的胞弟,顯然身上的仙珍機緣也同樣不少。
瞬息之間,轟鳴傳徹風(fēng)塵激蕩,山岳都被那混亂的術(shù)法震裂,整個秘境天搖地動殺意無盡!
近萬人的混戰(zhàn)一觸即發(fā),每一息都有十?dāng)?shù)位修士被天香接引!
甚至是趙慶、項沁、姜言禮、方尊、圣地劍首符首,這些主心骨都被壓得沒了任何存在感,只能在紛亂中庇護身邊人,四處躲逃根本沒有機會出手。
什么玉京修士!什么古族少主!在這片秘境的亂戰(zhàn)中,簡直是渺如塵煙草芥,任誰被混亂的術(shù)法符幡籠罩,也只有一個重傷殞命的下場,甚至是被自家的道友誤傷都不自知!
實在是這天香城,太亂了!
各位仙子聯(lián)手,卻又相護提防,今天打這里明天奪那邊……很多修士根本不明不白,只管跟著出手轟殺就是,反正有天香護著又死不了。
若說此前,這還僅是各家散客道友偶爾的寫照,如今便是真正的不管不顧開始混亂轟殺。
甚至有一位離煙的道子,祭出無差別斬滅神識的重寶,頃刻間便崩碎了數(shù)十人的泥丸!
其中有李家修士負傷,有長湖派弟子將殞,還有方氏的人也跟著遭到波及,甚至是有位離煙師妹都搖搖欲墜魂不附體,引得天香的執(zhí)城者接連出手護持!
煙塵激蕩,術(shù)法喧囂。
冰晶裂作寒羽,丹火侵染了天幕。
山岳崩裂有人隱遁其間!磅礴的氣血橫掃秘境!滔天的妖力激蕩寰宇!符箓陣刻都猶如怒潮倒卷!
甚至所有人都不敢探出神識,只怕會牽連自身泥丸命宮!
相助紅檸的李家、嚴家、中州姚氏、碎星三脈,邵識鑒慎三宗……
相助葉曦的圣地修士,中州數(shù)不清的宗族天驕,月蓮妖女及葉氏親近……
相助蒲秀的玉京好友與雷皇各宗弟子,出自九十州的宗族嫡系親傳……
方氏兩位仙子的助力!方氏本脈的天驕妖孽!鳳皇所舉許千晴的助力!鳳皇眾修以及相助游暖的離煙修士!
如今這秘境中太亂了……
亂到各方勢力都隱約分不清敵友,甚至不知眼前斬出劍芒之人,究竟是東壬域的道友,還是相助方氏之人……
實在是對于大多數(shù)宗門修士而言,入了這天香城,為的便是探索秘境獲取資源,分寶之余爭個風(fēng)光,尋個機會與傾慕的仙子多言幾句,小坐閑談,除此之外便是戰(zhàn)!
哪管什么洪水滔天?。?/p>
以往根本不能攖鋒的天驕,在天香城里可以毫無顧忌的悍然死戰(zhàn)!
以往不敢嘗試的術(shù)法,在天香城里可以毫無顧忌的肆意宣泄!
這混亂激戰(zhàn)之中,直打的山岳都化作煙塵殘谷,碎星的陣法完全成了擺設(shè),根本阻不下任何手段,頃刻便會被無盡術(shù)法毀滅陣基,甚至是有不少陣修被無端反噬重傷!
小姨纖腿被劍芒所傷,露出森然白骨,都還不知是何人出手所致。
趙慶一家整齊匯聚,駕馭著血舟四處躲逃,根本沒有任何喘息的余地……
神識探出頃刻便會牽連泥丸,視線都被血芒紫焰所阻,乃至耳邊都只剩下無盡轟鳴,萬千思緒都因此僵滯……
太亂了!
依趙慶此前的打算,把檸妹送出去不怕襲殺,最差的結(jié)果也不過是激情互砍。
但誰曾想,這最差的結(jié)果來的如此之快。
退無可退!
眼下離去,到了他處也同樣是面臨他人聯(lián)手的局面。
且還會喪失如今的地利,前功盡棄。
唯有死戰(zhàn)!
但他們這邊明顯是落在下風(fēng),短短盞茶光景,便已有幾百人重傷離城,卻還只是個大概,根本沒機會去盤算優(yōu)劣……
眼下莫說玉京行走如何,就算是司禾裹挾著香火至此,也唯有四處躲逃的下場。
這是真正的沙場!沒有任何人能獨善其身!
血舟飄搖穿梭,守御禁制搖搖欲墜,趙慶神情陰沉不斷以靈力加持飛舟,同時借助逸散的血氣遙遙感知,以含光劍清掃混亂前路。
曉怡容顏有些蒼白,側(cè)倚在清歡懷中擔(dān)憂思索,微蜷的玉腿上有猙獰傷處,被姝月小心翼翼的涂抹著花露。
“他們……不信?!?/p>
小姨沉默許久后,才蹙眉如此低語,咬牙忍痛輕語推測著。
“他們聯(lián)手之間各自提防,還要與咱們死戰(zhàn)……應(yīng)是覺得檸兒就在秘境中……”
“方氏那些人,顯然就是在尋覓女子出手……”
“嗯?!壁w慶此刻神情尤為平靜,像是出神似的輕應(yīng)了一聲。
他肩頭頸側(cè)也鮮血潺潺,甚至不知是何人所傷,只是飛身去護小姨的時候,被混亂的術(shù)法靈器穿透了法衣……
“別多想了,好好休息?!?/p>
趙慶接過姝月遞來的絨巾與丹丸,緩緩蹲下身子輕撫曉怡發(fā)絲,如此輕松笑語。
但與曉怡滿是憂慮的目光交錯,他眼底的笑意卻又漸漸散去。
再一次審視小姨的傷處,趙慶只覺得心都刺痛割裂,不知多久沒有出現(xiàn)過的無力感,也漸漸開始縈繞心頭。
這天香城對于他們來說,終究還是太難了。
遠不是一招一式的對壘,一棋一子的博弈。
即便他去拜訪六師兄,召集了不少血衣,有碎星三脈相助,有項沁帶明月府過來,有姚思雨的氏族出力……如今也依舊渺小。
哪怕小姨算無遺策,殫精竭慮不斷推演審度,卻也絲毫拗不過那些古族的聲勢。
幾乎步步為營的情況下,依舊落得如今敗亡頹勢。
七情六欲鏡適合攻城,眼下混戰(zhàn)卻反倒會影響己方,化外來的五十位鳳皇師妹,面對這動輒數(shù)千人的亂戰(zhàn)也有心無力。
不爭的事實擺在眼前……
正如那些丹師無法踏足丹塔更高處,正如數(shù)不清的血衣沒有機會成為血子。
這天香城,顯然也不是給檸妹準(zhǔn)備的。
至少以他剛成為血衣行走的境況,所攜利益與勢力,遠遠無法把檸妹強推上天香行走。
玉京戰(zhàn)陣、青龍血戮、在眼下的混戰(zhàn)中也起不到太多優(yōu)勢。
這并非個人實力如何,而是那一方方勢力,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,多到單憑這些優(yōu)勢,就足以無視任何計策手段,橫壓天香城。
便如同最初蒲秀的無力一般,眼下該輪到他們掙扎面對了。
如果真像此前的言笑,僅僅只是入城體驗游逛,這天香之爭……至此也該結(jié)束了。
剩下的是那些古族仙宗的紛爭,是天香城真正的風(fēng)華,并不屬于他這位楚國出身的血衣行走,更不屬于明川坊天香樓的紅檸師妹。
但……
他卻是真的想送檸妹當(dāng)上天香行走。
不為別的,也沒有什么利益牽扯,僅僅只是想著,讓小檸妹……也能在天香城里風(fēng)光風(fēng)光。
趙慶御使含光劍再斬紛亂術(shù)法,開闊塵煙翻騰之中的奇險長空,暗暗咬牙沉默無聲。
這天香城……太幾把難玩了。
“夫君?!?/p>
小姨美眸隱現(xiàn)落寞,望著趙慶輕聲低語道:“咱們退吧……先退回南甲,那附近的威脅并不多,只需提防各處秘境……”
“嗯?!?/p>
趙慶與姝月無聲對望,依舊如先前那般平靜輕應(yīng)一聲。
但他卻并沒有什么退卻的意思,反而是取出了一枚鴛玉,直接給南宮瑤簡短傳訊……
【瑤,夏氏、方氏、離煙、鳳皇,聯(lián)手?!?/p>
小姨神情微凝,心中不由暗暗嘆息,她當(dāng)然明白丈夫是什么意思。
先前與南宮氏無法合作,是因為各自的利益相悖。
而眼下……若那些勢力當(dāng)真聯(lián)手,顯然已經(jīng)擁有了橫壓天香城的資格,南宮氏不可能作壁上觀。
畢竟南宮氏只有消息優(yōu)勢,實力卻遠遠不及這幾方勢力的聯(lián)手,眼下必然要從中平衡一二,才有機會繼續(xù)穩(wěn)坐釣魚臺。
而自家與方氏死戰(zhàn),顯然已經(jīng)擁有了與南宮氏相同的敵人,至少是暫時一致的方向。
可……
“南宮氏既然躲入秘境,不露絲毫聲跡,便不會輕易暴露行蹤。”
“眼下城中亂局未定,還遠不到南宮氏下場的地步?!?/p>
小姨柔弱俯身,倚入了丈夫懷抱,又輕聲寬慰道:“能陪檸兒在這城里紛爭,便已是近年來最暢快的游歷了?!?/p>
趙慶平靜點頭,再一次加持禁制后,將沉默的嬌妻也攬到了身邊。
他緩緩搖頭,沉默少許之后露出笑容:“南宮氏自然不會出手?!?/p>
“可我在想,咱們有司禾護著檸兒……”
“那方氏的兩位仙子去了何處?鳳皇所助的許千晴又在哪里?”
聽此沉吟,清歡瞬時鳳眸一凌,儼然是隨時都要離舟廝殺的作態(tài)。
姝月和曉怡也疑惑思索,繼而又滿是古怪的與趙慶對望。
這也是趙慶方才孤零零回味許久,才琢磨出來的破局之法……
特么的!
方氏的助力在這兒,那方氏的仙子呢?。?/p>
鳳皇行走在這兒,那鳳皇舉薦的許千晴去哪兒了!?
自己把檸妹葉曦送出去,是因為有禾媽沈俗陪著,還有行走飛舟,遇見危境大多也能全身而退。
可方氏的人烏泱泱壓了過來,他們的仙子呢?
小姨美眸一凝,重新顯露振奮,卻也因此扯動了傷勢微微蹙眉:“并無太多去處?!?/p>
“或許是留在東癸域,某處秘境中蟄伏……”
趙慶理所當(dāng)然的點頭,但緊接著又反駁道:“但眼下方氏傾巢而出,那幾位師妹隨時都會有危險?!?/p>
“嗯……且他們各自算計提防,也不會真正放心將自家?guī)熃憬唤o他人庇護?!辨鲁聊嗽S久,終于重新收拾好了心情如此猜測。
小姨難得又露出了笑容:“或許是陪在夏語嬋身邊,夏語嬋那邊有七位圣女了,多幾個也不算多?!?/p>
“也或許……”
趙慶與小姨對望一眼,古怪猜測道:“就在咱們的秘境之中!”
特么的,這下可有的找了。
方氏的人還有離煙鳳皇,都來襲殺檸妹。
那他們自己的妹妹上哪兒去了?怎么想也唯有帶在身邊最是放心。
可水月姜言禮,顯然是并沒有帶著。
至于方氏……
趙慶摸索著手中鴛玉,出神望著紛亂丹火煙塵,幽幽自語道:“故而只需南宮幫咱們找到這幾位美人兒……”
“我去把她們殺了,就好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