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道劫落下的第二十一天。
海外,猷涂域。
也已徹底籠罩在了劫芒之下。
天空陰沉沉灰蒙蒙的,開裂的虛空縫隙,像是一雙雙深邃的眼睛……
這天地之間,山河破碎,修坊成空。
時有驚天劫雷落下,攪動漫天風(fēng)雨。
連綿不絕的陰沉雨幕,似給整個世界都遮上了一層暗紗,氣氛壓抑無比。
放眼望去,入目再無絲毫修士。
仿佛這整個世間,都被洗禮歸于本初,再沒了絲毫修為波動。
萬錫殿所有的妖修,早已歸于本族妖山,甚至化作獸形蟄伏。
這天傍晚。
雨幕盡頭,一道血色仙舟飛浮而來。
那血舟氣勢磅礴,其上殿宇林立,周遭似有無形的壁障,隔絕了道劫天地,裂隙與劫芒并未臨近。
在這片凄風(fēng)寒涼的山河間。
遠(yuǎn)遠(yuǎn)望去。
那血舟便好似世外的來客。
與此同時。
在附近的雨林深處,也正有一頭毛發(fā)青白的狐兒,身形矯健無比,近乎一躍橫空般……登臨了那血舟之上!
舟上血子見此。
不由紛紛凝重對視,打量那突兀的來客。
不少元嬰化神都能看出,這是一位血脈精純的妖族道友……
青狐之主蓮香。
狐兒化形之間,借血脈天賦遮掩片刻感知。
轉(zhuǎn)瞬便是一襲襦裙的美婦人。
“殿主?!?/p>
“各族整備,都已歸于妖山?!?/p>
“而化龍?zhí)督刂茉獍倮铮⑽词艿降澜偬嘤绊??!?/p>
“妖君有信……等殿主回來,便去見她?!?/p>
美婦嗓音柔和軟糯,看了一眼清歡與李素雅,便臨近了趙慶身邊如此輕語。
憐音妖君……
趙慶眼底漣漪輕蕩。
只是點了點頭,暫時沒有應(yīng)聲什么。
他與司禾心念相通,司禾清早已經(jīng)到了這邊,在朱山殿中與憐音對坐交談了。
趙慶心知這已是前幾天的交代。
便簡短交代各族自治后,與憐香分別,同眾血子繼續(xù)趕往化龍?zhí)丁?/p>
這化外妖族大地,不同于玉京州內(nèi)。
哪怕是如今,他這個殿主有什么交代,各族也未必能完全貫徹。
更不用說,妖族本身就有血脈歸處,生死危機之下,全然不用他多管什么,各家人都會惦記各家的事。
……
血衣仙舟橫空縱掠。
不太久。
便抵達(dá)了化龍?zhí)督亍?/p>
得見那金黃滾燙的血脈妖潭,舟上眾血子紛紛左右側(cè)目,都看出了其中的境況。
——已是被九曜天封印,方圓百里安如磐石。
趙慶同小九立于舟首,仔細(xì)感受那繚亂的龍影封印。
輕輕點了點頭:“五行走,張瑾一留下的封印?!?/p>
“大家便于此附近,稍作等待吧?!?/p>
“我去去就來?!?/p>
說著。
他便同小九目光示意。
趙慶帶著清歡,以九曜為遮掩,飛掠闖入了舟外的雨幕……
而小九則駕馭著仙舟。
緩緩落于化龍?zhí)锻鈬?,帶各州血子道友四散開來,琢磨附近五師姐的封印之余,安穩(wěn)等待著……
如今至此境地。
大多血子也不顯太多凝重了。
“這是謹(jǐn)一的封印嗎?”
“似比趙慶的還更凝練不少?”
“呵呵,畢竟修為不同?!?/p>
“張師妹更同樣是冠絕玉京的行走……”
“龍?zhí)渡钐帲朴薪邶垖傧烧涞臍庀???/p>
“助力血脈吧……可惜咱們不是妖族?!?/p>
“你們說,樓主會交代咱們?nèi)绾尾贾???/p>
“龐振道友以為呢?”
……
趙慶帶清歡,并未離開化龍?zhí)短h(yuǎn)。
而是改換了一道小舟。
直接步入了舟上小閣,取出了行走玉令,給青君去消息交流。
道劫初落之時。
師尊交代召集天下血子。
其間趙慶各處傳訊,李氏奔走接應(yīng)。
龍淵傳法之后,終是五百五十二位血子,匯聚于這龍?zhí)吨狻?/p>
花費近二十日,在這道劫之下,已算是潑天的難得了。
如今交差。
趙慶卻并不覺得輕松下來。
反而揣摩著青君可能的安排,更繃緊了幾分心緒。
“五百五十二位血子。”
“已聚化龍?zhí)?,其中近五百人,掌握九曜封印?!?/p>
趙慶輕語,等候消息。
清歡則安靜陪在身邊,關(guān)切望著,同樣有些緊張。
很快。
血衣玉令有了動靜。
張瑾一的嗓音傳來,顯得出奇的平靜。
“好?!?/p>
“聚于龍?zhí)叮摒B(yǎng)吧。”
“安靜等候龍?zhí)懂愖?,屆時血子命魂,自會有龍印感應(yīng)?!?/p>
“屆時,交由你全權(quán)掌控,自該知道如何做?!?/p>
“辛苦。”
趙慶眼眸微凝,聽著師姐的嗓音,這明顯是青君的意志……
等候龍?zhí)懂愖儭?/p>
青龍入命會有感應(yīng)……
之后全權(quán)交給自己!
這是要做什么?
設(shè)下連攜九曜封印嗎?
還是激活喚醒什么至寶?
趙慶與司禾能想到的,也只可能是九劍仙路上,那枚曾見過的大印。
妖庭帝璽!
山河社稷??!
憐音妖君也說,化龍?zhí)妒巧胶由琊⒂〉母弧?/p>
趙慶與清歡對視,心思重重。
隱約明白。
自己在這邊,可能需要配合青君做什么大事。
便似一個派過來的接應(yīng)的將軍。
只不過……這里究竟是前線,還是大后方,就不好說了。
清歡輕輕蹙了蹙黛眉。
低語柔聲道:“青君現(xiàn)在還是張師姐的身體修為。”
“應(yīng)該不會有什么大動靜?!?/p>
趙慶了然,凝重頷首。
誰說不是呢?
關(guān)鍵現(xiàn)在,青君用的還是張姐的身體?。?/p>
他收起了血玉。
選擇先去與憐音碰面。
深知如果青君有布置落在這邊,應(yīng)當(dāng)也會交代憐音……讓那位真正的大能配合自己什么,或是自己配合她什么。
“司禾帶著圖錄?!?/p>
“過后你先進(jìn)入圖錄,和姝月小姨匯合。”
“家里那邊,有驚無險,神朝香火安穩(wěn),沒什么大礙?!?/p>
趙慶御舟前往朱山。
如此同清歡交代著……
·
而與此同時!
玉京州內(nèi),天妖大地!
卻已是天地色變!
那動輒毀滅一切生機的道劫,竟猶如潮水一般,瘋狂退卻!
紅燦燦的晚霞之下,雷雨依舊。
但劫芒卻是愈發(fā)稀疏!
這般離奇境況。
各處妖山之中,自有大能目光灼灼,通過各般手段小心翼翼的窺探著。
道劫消散……?
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了?
為其近一個月的道劫嗎……
玉京各脈修士,山河間大小妖獸,皆是心下生出幾分期許。
但!
突兀之間。
蘆丘南域的山野開始震動,天翻地覆一般的威勢如地龍翻滾!
滔滔大江喧囂不止,張揚恣意似要卷上蒼穹!
赤霞雨幕之中!
正有一道奇異妖獸,映照天地之間,似是被道蘊勾勒,不斷顯化完全……
其獸形似墨貍,出現(xiàn)時宛若踏于云雨之上,回眸間仿佛遙望著妖族山海!
這般境況,哪怕是各族煉虛,看了都尤為心悸!
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!
“巒仙!”
“是巒仙出現(xiàn)了!”
鶴族大能低掠,傳出驚呼。
妖族山河無數(shù)目光,遙遙注視心驚膽戰(zhàn)!
在這末日天地,道劫如潮退卻,卿獸虛影顯化妖族山河,任誰能不提心吊膽???
那墨貍虛影顯化,氣息似來自蒼茫歲月之前。
哪怕在昔年劫前,這也是至關(guān)重要的變化??!
及至后世。
更代表著——萬神闕現(xiàn)世!
在這道劫肆虐天地的節(jié)骨眼上,萬神闕出現(xiàn)……
必將有驚天的變化!
這哪怕是隨便一個筑基小妖,都清清楚楚!
在這片天妖大地上。
傳承從未斷絕!
劫前劫后,根本沒有其余州屬那般斷代。
這里如今是鳳鳴山的根基!
昔年更是妖庭的神闕所在!
大江之畔。
有化神境界的碧血守宮,依著趨吉避兇的血脈天賦,嘗試去窺測那巒仙所映的機緣吉兇。
但僅是初嘗之下,多看了一眼!
竟發(fā)覺自身的血脈,都開始衰落!焚枯!
仿若是冒犯了什么存在,天地意志都要將他的龍屬異血剝離!
大妖倉惶變色,惶恐化作了小獸逃遁虛空!
卻依舊有一道女子的身影,深深印入了其腦海深處!
女子亭亭玉立,只有背影,一襲云煙輕衫站在夕陽雨幕中,瀑發(fā)垂落飛揚……
……
蘆丘南域。
荒山之中。
張瑾一抬起了美眸,與那望來的巒仙平靜對望。
其睫羽之下,那幽邃的眸子似能看穿天地,望向了天地虛影身后的某處……
“巒卿?!?/p>
隨著她平淡的嗓音傳出。
天地間的墨貍之影,都迅速變得更加凝實。
似昔年余下的道蘊,終于認(rèn)清了這久違的來客!
這位……萬神闕之主!
帝君!
一時間!
天地變色,突兀凝實的不只是巒仙,更是浩浩蕩蕩的萬神闕!
似天外仙宮異域般,強硬降臨高天之上!
世間妖修見那一幕,駭然失色。
那巒仙的虛影!
竟是在對山河某處,恭敬施禮!
誰?
誰能在道劫之下,讓萬神闕沉浮臨世!
能讓劫前劫后的從未變過的天地異象,如此臣服恭敬???
龍君!
鳳皇!
必是其一!
但……
眾人心中的震撼還未落下。
天地間凝實的萬神闕,便又如煙云一般,散去隱入了虛空……
那巒仙的虛影,也如煙云一般消散。
恐怖的劫芒開始蔓延……
似反撲一般,重新割裂了赤紅的蒼穹……
·
萬神闕深處。
龍主闕。
張瑾一絲毫不受道劫影響,一步傳渡又一步,接連行過螭龍闕,虬龍闕……
很快便立于龍主眾闕的最深處。
那片海崖之上的孤闕外。
青龍主闕!
古闕之上龍形印記流轉(zhuǎn),銅門無聲洞開……
所見深邃殿宇。
漫漫長階的盡頭,玄雕寶座空空蕩蕩。
一襲暗青色澤的廣袖帝袍,整齊搭在了玄案之畔。
如今風(fēng)塵輕蕩,翩翩衣袂鼓動如夜幕傾瀉,每道暗金色澤的鱗紋都似在呼吸,流轉(zhuǎn)著令人窒息的威壓……
玄案之上。
更還拜訪了一枚印璽,形制穩(wěn)重如山岳,多年來塵封于此。
案側(cè)。
則是一柄暗金龍鱗劍,陳置于劍架之上……
……
·
當(dāng)萬神闕降臨的一剎。
此世間。
不知多少目光,都已匯聚在了天妖州。
曜華之地。
某處安靜的庭院,似是隔絕與天地之外。
藤蘿小案之畔,承君目光灼灼凝望虛空,與身邊天香樓主輕語:“她是闕,咱們也是闕……她這闕要動了?!?/p>
雷皇州,紫青玄域。
滾滾天雷深處,有兩位男子并肩,仿若也能夠無視那區(qū)區(qū)余劫。
“看境況,大變要來了……”
“哈哈,坐山觀虎才好?!?/p>
“只看青君如何打算,不過,她怎么真靈落在了一個化神身上?”
紫珠星辰。
煙云繚繞的大殿之中。
藥尊的美眸深處,流露幾分意外之色。
她滿是興致的等待之余,更還隨意取了一枚鈴鐺把玩……
玩味笑問著:“趙慶,你在哪兒?”
……無人響應(yīng)。
……
與此同時。
蒼?;猓嗤坑?。
朱山之上的石殿中,溫暖至極。
壁爐熊熊燃燒,發(fā)出噼里啪啦的聲響。
清歡早已進(jìn)入了天衍圖錄。
如今殿中,只有趙慶、司禾、憐音。
不知什么時候,司禾真身已不再是那白發(fā)少女。
而是化作了風(fēng)華絕代的妖神之姿,慵懶中透露著幾分隨和。
至于化身,顯然被她丟在了秘境星宮的第二層,玉棺生機溫養(yǎng),沒再管顧。
而那憐音妖君,也不再是往昔霞披,更還下了床……一襲羽衣姿態(tài)有些散漫。
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猜測,揣摩著青君之后的安排。
不斷閑話,低語等待。
終于。
一股微弱至極的波動蕩開,自憐音的水袖中傳出!
使得趙慶司禾目光一凝,齊齊看去!
憐音同樣也顯露正色。
但她取出一枚古玉,僅才查看了一眼,神情便就化作了萬分的凝重!
原本澄澈的眸子,甚至都狠狠一縮震顫!
“怎么說?”
趙慶一看,當(dāng)然知道是青君的交代到了。
趕忙追問。
可不曾想,憐音妖君卻是深深呼吸,挺拔的胸脯劇烈起伏……
美眸盯著兩人猶豫少許。
選擇了直接將古玉交過,任由兩人查看。
她輕聲道:“恐怕要出大事,借你道兵一用?!?/p>
大事?
多大的事?!
趙慶司禾心念相同,如今只是趙慶以血衣秘法查看……
見只見!
師尊給憐音的交代,只有簡單四個字……
可那似是尋常排列的秘箓,如今看著卻讓人觸目驚心!
——【斬殺胥鴻】
趙慶眼底驟然恍惚,心緒都繃緊震撼!
胥鴻!
血衣三行走!
合道仙君!
如今天下血子匯聚化龍?zhí)叮约航o青君言說境況后。
青君竟然交代憐音,去斬殺胥鴻!
這……
趙慶目光瞬凝,精光一閃,抬眸對上兩女目光:“胥鴻就在血星。”
“道信守在他身邊!”
“之前青君交代,道信、候九山、胥鴻,坐鎮(zhèn)血星維系傳渡?!?/p>
“……看來另兩位,就是去盯守胥鴻的?!?/p>
憐音:……
她有些茫然,微微無奈。
心下卻是叫苦不迭。
帝君啊……您給小的找點輕活兒不行?
至于為什么要殺胥鴻,她并不太在意,應(yīng)該是與其他仙神同心,阻擋了血衣大局。
此刻。
憐音聽聞趙慶的凝重低語落下。
開口卻是只有一句話……
她盯著司禾,還是那句話……
“借你道兵一用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