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長淵咬著牙關(guān),眼眶被生生逼紅。
兄長能決定他的去留……
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敬畏,倏然又冒出頭來,刺得他喘不過氣。
為什么!
為什么他費勁一切才能做到的事,于兄長卻是輕而易舉?
從小就是這樣!
他耗費一個月才能看明白的書,兄長兩三天就看完了。
如今又是這樣!
兄長能讓李將軍留他,也能讓李將軍趕他出皇城……
顧長淵緊咬著后槽牙,骨節(jié)磋磨得生疼。
恍惚間,那雙無形的、一直扼住他喉嚨的手,又回來了。
他轉(zhuǎn)身,端起桌上那杯茶——那杯兄長先前倒給他,而他沒有碰的茶。
旋即一飲而盡。
“兄長,請你幫我!”
顧珩反問:“幫你什么?”
“幫我……留在皇城?!鳖欓L淵低下頭,艱難央求。
他不能去南境。
到了那邊,九死一生,不只是身體上,還有仕途。這輩子都別想再升官回皇城了!
顧珩目視前方,眼中的笑意叫人不寒而栗。
“長淵,你在說笑么。
“為兄這樣的廢人,如何能幫你?!?/p>
顧長淵如鯁在喉。
此前的張狂挑釁,全都化為順從。
殺人誅心,不過如此!
咚!
顧長淵跪下了。
“兄長,我錯了!
“我不該輕視你,對你不敬!
“李將軍那邊,請你……開尊口?!?/p>
陽光照著二人,顧長淵只感到冬日里的凜冽。
他垂著頭,心中不甘。
顧珩沒有看他,嗓音涼薄。
“長淵,凡是都有代價。若是一跪就能換來所求,那這世間的人,大抵都站不起來了。”
顧長淵臉色蒼白,緩緩抬頭,仰視著兄長,隱忍著問。
“我要如何做,你才能答應(yīng)!我是你親弟弟??!”
顧珩眼神冰冷。
“你闖入那間房時,可有想過我是你的兄長?!?/p>
顧長淵霎時一僵,
旋即,他拿起一旁的石頭,用力砸向自已的尾指。
骨頭斷裂的疼痛,鉆心。
顧長淵汗涔涔地,望著顧珩:“這樣……夠了嗎?我發(fā)誓,我會永遠(yuǎn)敬重嫂嫂,如同敬重兄長你,若是再有下次,兄長,你盡可廢了我整只手,如此,夠了嗎!”
顧珩依舊沒有答應(yīng)。
顧長淵心一橫,立馬又砸了無名指。
那疼痛,叫他弓起背,幾息后才緩過來。
“夠了……嗎?”
石尋站在涼亭外,看著這一幕,不無擔(dān)心。
顧珩目光從容。
“你似乎還沒明白,受委屈的、需要一個交代的,不是我,是你嫂嫂。”
聽話聽音,顧長淵咬了咬牙。
“外祖母那邊,我沒法做什么……但母親那邊,我會讓她給嫂嫂賠不是,并保證以后絕不會再做這種事。這樣總行了吧!”
顧珩這才松口。
“只要你嫂嫂滿意就好。
“起來吧?!?/p>
……
香雪苑。
陸昭寧翻看完榮府的賬本,遂吩咐阿蠻。
“這里有幾筆賬,你馬上去查清楚?!?/p>
“是!”
阿蠻前腳剛出門,沈嬤嬤進(jìn)來了。
“世子夫人,世子讓您去月華軒,有事相商?!?/p>
“知道了?!?/p>
陸昭寧將賬本放好,起身前往。
月華軒。
書房。
顧珩坐在書案前,不急不躁地擦拭著一只花瓶。
陸昭寧行了個微禮。
“世子?!?/p>
顧珩頭也不抬,專注于手中那花瓶,問。
“榮府的聘金,你打算如何處理?!?/p>
陸昭寧盈盈淺笑。
“世子無需擔(dān)心,此事我自有安排。”
顧珩抬眼,似有若無地看著她。
“有打算就好。
“這只花瓶,你帶回香雪苑。”
他將擦拭好的花瓶放下。
陸昭寧凝神一瞧,“這是……”
顧珩輕描淡寫道,“我去了趟官匠署,這是陳平江新制的機(jī)關(guān)花瓶。他說你會喜歡?!?/p>
陸昭寧想起,香雪苑的那個花瓶,此前被她打碎了。
就是世子花冤枉錢,用三萬兩,買的那個只值十兩的花瓶。
她立馬問:“世子,這次花了多少銀兩?”
顧珩語氣平靜。
“沒花銀兩,陳平江為表感激,送的謝禮?!?/p>
陸昭寧這才心安理得地收下。
沈嬤嬤幫忙抱走花瓶,主仆二人往外走的時候,石尋瞧見了。
他有些納悶。
下午那會兒,世子見完二少爺,就特意繞道去了趟官匠署,精心挑選的這花瓶。
他以為,是世子自已喜歡,買了放在月華軒的,怎么又到世子夫人手里了?
翌日。
忠勇侯與顧母前往榮府,再次商談婚事,主要還是為了聘金。
王氏一聽林婉晴的要求,氣笑了。
“她自已不能生,想要走欣欣的孩子?侯爺,您不會覺得,這件事有商量的余地吧?”
顧母早就料到,兄嫂不會同意。
他們都清楚,長淵的長子,意味著什么。
那是爵位之爭的一把“利器”,能叫人母憑子貴。
忠勇侯也是夾在中間,兩邊為難。
如果不答應(yīng)林婉晴的要求,林婉晴就不會出嫁妝,她要是不出嫁妝,大兒媳就會覺得不公,不肯填補(bǔ)剩下的聘金。
但榮家這邊,無論是讓榮欣欣做平妻,還是讓榮欣欣放棄第一個兒子,都是不可能的。
他實在不知,該怎么解決。
這時,顧母說話了。
“我看,不如先答應(yīng)婉兮。
“以后會如何,她一個晚輩,豈能左右長輩的決定?
“兄長,嫂子,你們放心,我這當(dāng)姑母的,怎么都不會虧待欣欣!”
顧母的意思,大家都明白了。
兵不厭詐。
承諾可以給,但,又不是不能食言。
王氏勉強(qiáng)滿意。
忠勇侯馬上提起聘金一事。
“那就這么決定了!六萬金,八萬兩白銀,下聘那日,我們會送來……”
“等等?!蓖跏虾Υ驍噙@話,“侯爺,改了,是八萬金?!?/p>
顧母和忠勇侯的表情遽然一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