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幾日,樓見雪的生活似乎真的回到了從前的軌跡。除了必要的修煉,他大多時間不是在自已院中練劍,便是去論道閣旁聽。
今日論道閣內(nèi)氣氛頗為熱烈,討論的議題是——“無情道畢業(yè)率何以常年墊底?!?/p>
起初,眾人的討論還算中規(guī)中矩。
有弟子認(rèn)為需加強心性歷練,有長老提議增設(shè)幻境考驗以堅定道心。
樓見雪坐在角落,安靜地聽著。
無情道.......
他想起云深似乎也修此道,且已臻化境。
只是云深給人的感覺,并非全然無情,更像是一種........俯瞰眾生的極致淡漠。
這與典籍中描述的斷情絕欲,似乎有些微妙的差別。
正當(dāng)他思緒飄遠(yuǎn)時,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插了進來。
“說那么多虛的有什么用?歸根結(jié)底,不就是那點破事沒處理干凈么!”
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門口倚著一位女子,身著素袍,墨發(fā)僅用一根烏木簪松松挽起,懷里抱著一把半舊不新的琵琶。
她面容算得上清秀,卻帶著一種疏離的倦怠感,正是以“毒舌”聞名內(nèi)門的涂婳師姐。
她慢悠悠地走進來,指尖隨意撥弄了一下琴弦,發(fā)出一個不成調(diào)的音符,目光掃過在場眾人。
“要我說,無情道入門,直接每人發(fā)一顆絕育丹,保證畢業(yè)率嘎嘎往上漲?!?/p>
眾人:“!?。 ?/p>
一時間,滿座皆驚,落針可聞。
絕育丹?!
這玩意兒對修仙之人而言,雖不致命,卻幾乎是斷子絕孫的象征!
一位年長的執(zhí)事弟子皺眉反駁:“涂師妹!此言差矣!此法太過有違人倫,修煉無情道,重在修心,豈能依靠這等.......這等外力閹割之法?”
涂婳聞言,嗤笑一聲,“欲成大道,哪個不是逆天而行?不斷七情六欲,如何臻至無情?連最基礎(chǔ)的生理欲望都斬不斷,還談什么修心?你這想法,才是真正的不人道,既想馬兒跑,又想馬兒不吃草,貪心!”
她言辭犀利,毫不留情,噎得那執(zhí)事弟子面紅耳赤。
樓見雪在一旁靜靜聽著,心中竟覺得涂婳這話雖粗鄙,卻意外地.......直指核心。
無情道,欲念確實是最大的阻礙之一。
就在這時,涂婳的目光忽然轉(zhuǎn)向一直沉默的樓見雪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“樓師弟,你說是吧?尤其是你們那位……嗯,高高在上的師尊,據(jù)說也是此道高手?你說,他老人家當(dāng)年,是不是也該來上一顆,方能道心永固?”
這話問得極其刁鉆大膽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看向樓見雪。
樓見雪微微一怔。
絕育丹?
他心中泛起一絲極其古怪的荒謬感。
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,樓見雪并未動怒,反而極輕地笑了一下,那笑意淺淡,卻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“涂師姐的提議,可謂驚世駭俗。”
他頓了頓,在涂婳挑眉等待下文的目光中,緩緩補充道:
“不過.......”
“仔細(xì)想想,也蠻好的。”
“不失為一個.........干凈利落的法子?!?/p>
他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論道閣。
尤其是最后那句“干凈利落”,配上他清冷的聲線,無端地讓人感到一股寒意。
涂婳愣了一下,隨即像是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有趣的事情,抱著琵琶哈哈大笑起來。
“有意思!樓師弟,你比你那個冰塊臉師尊有意思多了!”
論道閣內(nèi),眾人面色驚恐,只覺得今日這論道,方向是越發(fā)詭異且收不回來了。
主峰殿內(nèi)。
云深端坐于玉案之后,指尖正點著一卷來自西北筠洲寒域的傳訊玉簡。
玉簡中言辭懇切,言明邊域結(jié)界因年久失修,近日出現(xiàn)松動跡象,特請各宗派遣人員前往巡查加固。
云深冰藍(lán)色的眼眸掃過玉簡內(nèi)容。
筠洲……那地方又遠(yuǎn)兇險,靈氣稀薄,還需要各大門派打交道,實在不是什么好去處。
他記得五十年前,似乎是沈聽瀾去的?
那這次..........
掌門游歷,渡雪又不善此道。
估計八成是他。
他指尖輕輕敲擊著玉案,心中迅速盤算著如何將這樁麻煩事再次不動聲色地扔給給沈聽瀾。
遇事不決,那就閉關(guān)。
嗯,就這么辦。
他正準(zhǔn)備傳訊給沈聽瀾說自已又又又要閉關(guān)了,殿外隱約傳來的幾句弟子閑聊聲,卻讓他動作一頓。
“.........真的假的?樓師兄真這么說了?”
“千真萬確!就在論道閣!涂師姐提議給無情道發(fā)絕育丹,樓師兄居然說這法子蠻好的,還說什么........干凈利落!”
“我的天!這意思難道是覺得仙尊也該.........”
“噓!小聲點!你不要命啦!”
“可樓師兄那語氣,聽著不像是開玩笑啊,難道仙尊修無情道,真的需要那啥........”
殿內(nèi),云深敲擊玉案的手指,倏然停住。
絕育丹?
給他?
樓見雪說的?
他又沒修無情道給他干什么?
...........
他明白了。
很好。
他放下手中的玉簡,指尖微動,一道靈光便沒入虛空,直傳沈聽瀾處。
靈光內(nèi)容極其簡潔,只有三字:
“我接了。”
與此同時,遠(yuǎn)在執(zhí)法殿的沈聽瀾正執(zhí)筆批閱卷宗。感應(yīng)到傳訊靈光,他指尖一頓,筆尖朱砂在卷宗上暈開一小點紅痕。
他神識掃過靈光內(nèi)容,眉峰幾不可察地挑高了一瞬。
云深接了?
這倒是.......出乎意料。
按照這家伙以往的行事風(fēng)格,這種需要與各宗門扯皮的任務(wù),他向來是能避則避,十有八九會回一句“閉關(guān),勿擾”,然后直接封了“靜虛天”的大門,任誰也叫不開。
他都打算制造點“意外”,直接拆了他靜虛天的大門,他此生就沒見過這么不靠譜的人。
沈聽瀾放下朱筆。
他沉吟片刻,神識微動,回了一道傳訊過去。
“你確定?此次巡查涉及南疆三郡,魔修余孽未清,瑣事繁多,耗時恐不下月余。別半途又尋由頭躲回你的靜虛天?!?/p>
云深收到回訊。
他懶得計較沈聽瀾話里的刺,只回了一句更簡短的。
“嗯。不躲?!?/p>
既然應(yīng)下了巡查之責(zé),他便不會反悔,至于沈聽瀾的疑慮,他并不在意。
只是,此行需耗時數(shù)月,動身之前,他尚有一事需了。
不然他可真怕他的父親餓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