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起身,朝著洞府最深處那片連尋常弟子都嚴禁踏足的禁地走去。
越往深處,光線越發(fā)昏暗,空氣中也逐漸彌漫開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。四周石壁上開始浮現出繁復而古老的禁制符文,這些都是他親手布下,層層疊加,不容有失。
他的腳步聲在一處向下的螺旋石階前停下。
石階深不見底,隱沒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,唯有從下方隱隱傳來的微弱紅光,以及一股令人心悸的魔氣,昭示著下方的存在。
云深面無表情,拾級而下。
終于,他踏入了最底層。
眼前豁然開朗,卻是一幅足以讓任何正道修士魂飛魄散的景象——
這是一個巨大的的石窟,石窟中央,是一個翻滾著粘稠暗紅色液體的血池。池中魔氣洶涌,散發(fā)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。
而在血池中央,數刻滿鎮(zhèn)壓符文的漆黑鐵鏈,從石窟頂部垂下,貫穿了一個白發(fā)男子的四肢,將他牢牢禁錮在血池之上。
那男子他低垂著頭,長長的白發(fā)披散下來,遮住了面容,只能看到其下蒼白得毫無血色的皮膚。
盡管被如此殘酷地禁錮著,這男子身上散發(fā)出的威壓,卻依舊殘存著一絲屬于頂尖強者的余韻。
他,正是天衍宗對外宣稱早已在與魔尊大戰(zhàn)中隕落的前任掌門,也是云深的生父。
云深站在血池邊緣,冷漠地注視著池中那道被鐵鏈貫穿的身影。
他抬手,從儲物戒中取出幾塊早已處理好的獸肉,隨手拋入翻涌的血池之中。肉塊落入粘稠的池水,瞬間被暗紅色的液體吞沒,只激起幾圈微小的漣漪。
“我要南下巡查,數月方歸?!彼穆曇羝降瓱o波,“這幾月,無人給你喂食。”
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血池周圍死寂的巖壁。
“忘了,這地方.........連只老鼠也沒有?!?/p>
“忍著吧,餓暈過去便是?!?/p>
血池中央,那白發(fā)男子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。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,似乎想發(fā)出一點聲音。
云深甚至不需要去聽,也知道他想說什么。
他早已聽得麻木。
“省些力氣。”云深打斷那無聲的掙扎。
“兒子不會讓你如愿,不會讓你輕易解脫,更不會.........讓母親一語成讖?!?/p>
說完,他轉而檢查了一遍四周石壁上層層疊疊的禁制符文,確認封印牢固,魔氣沒有外泄的風險。
他轉身欲走。
腳步邁出前,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,復又停下,側過身。
“差點忘了告訴你?!?/p>
他微微停頓,冰藍色的眼底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微光。
“你說錯了?!?/p>
“我有心悅之人了?!?/p>
他輕輕吐出最后幾個字,清晰而緩慢。
“是我的徒弟?!?/p>
云深的話音落下,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,在寂靜的血池石窟中激起無聲的漣漪。
這一次,始終低垂著頭顱的男人,身體猛地劇烈一震,鐵鏈被扯動,發(fā)出刺耳的“嘩啦”聲響。
他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。
凌亂的白發(fā)下,露出一張熟悉的臉。那雙與云深如出一轍的冰藍色眼眸,此刻卻渾濁不堪。
“孽障.......”他閉了閉眼,“當年就該........殺了你?!?/p>
云深靜靜地站在那里,面對源自血脈至親的惡毒咒罵,冰藍色的眼眸中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未曾泛起。
他早已習慣了。
他只是在心底,掠過一絲極淡的意外。
他的心悅,就如此驚世駭俗嗎?
他微微偏頭,銀發(fā)在昏暗的光線下流淌著冷光。
“殺了我?”
他重復著這三個字,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憐憫的弧度。
“可惜,你當年沒那個本事?!?/p>
“至于現在........你連自戕都做不到,又談何殺我?”
話音落下,他不再停留,轉身沿著石階向上走去。
他的腳步并未轉向自已的靜虛天,而是朝著宗門深處另一座繁花似錦的山峰走去。
那是三大尊者之一,妙法尊者蟬衣的居所,“百花汀”。
踏入百花汀,與靜虛天的清冷孤寂截然不同,此處暖風和煦。
在一株開得正盛的玉蘭花樹下,云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。
蟬衣正席地而坐,一襲淺紫色的紗裙鋪散在草地上,懷中抱著一只通體雪白的靈貓,指尖輕柔地撓著它的下巴,引得那貓兒發(fā)出滿足的咕嚕聲。
她眉眼彎彎,唇角帶著恬靜的笑意。
察覺到有人靠近,蟬衣抬起頭,見到來人是云深時,明眸中瞬間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驚訝。她輕輕放下懷中的靈貓,示意侍立的童子退下,這才起身,迎上前來。
“師兄?”她聲音溫軟,“今日怎會有空來我這百花汀?真是稀客?!?/p>
云深向來深居簡出,性情冷漠,若非宗門大事,極少主動尋人。
云深微微頷首,算是打過招呼。
他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斟酌如何開口。這罕見的遲疑,讓蟬衣眼中的好奇之色更濃。
掌門游歷,而沈聽瀾那個性子,聽了怕是要罵死他,想來想去就只有蟬衣合適。
他抬眸,目光平靜無波。
“師妹?!?/p>
他開口,聲音依舊清冷,內容卻石破天驚:
“若有一人,你明知與他之間,橫亙著不可逾越的倫常壁壘........”
他微微停頓,冰藍色的眼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困惑。
“但.........你依舊對他產生了心悅之情。”
“此情,當如何處之?”
蟬衣:“...........”
她臉上的恬靜笑容瞬間凝固。
云深........她的冰山師兄,萬年鐵樹,竟然在向她請教.........情感問題?!
還是如此悖逆?zhèn)惓5那楦袉栴}?!
過了好半晌,蟬衣才勉強找回自已的聲音,“師兄........你方才說..........心悅之人?不知是哪位仙子.......竟能讓你........”
她的話還沒問完,云深便已淡淡開口,打斷了她委婉的試探。
“不是仙子?!?/p>
“是我徒弟,樓見雪?!?/p>
蟬衣:“?。?!”
她就不該問的 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