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深就這般抱著他,不知過了多久。直到懷中緊繃顫抖的身軀在他無意識釋放的靈力安撫下,漸漸松弛下來。
燭火搖曳,映照著云深沒什么表情的側(cè)臉。他低垂著眼睫,看著懷中人沉睡的容顏,淚痕未干,脆弱得不堪一擊。
他本該覺得煩的。
這麻煩精,一點都不省心。
明明給了他無數(shù)次機會,只要他肯稍微順著他一次,事情又何至于淪落到這般境地?
真是個徹頭徹尾的麻煩。
一個他親手撿回來,卻怎么也養(yǎng)不熟的白眼狼。
他應該感到惱怒,甚至........厭棄。
可是.......
指尖無意識地拂過樓見雪頸側(cè)那個被他咬出的血的傷口。懷中這具身體的溫度,透過薄薄的衣料清晰地傳來,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存在感。
一種酸澀的滯悶感,悄然盤踞在心頭,驅(qū)散了原本的冷硬。
他錯了。
樓見雪不是麻煩,他是劫。
是他云深修行千年,都未曾料到自已會主動踏入,并且似乎已然無法抽身的劫。
最終,所有思緒只化作一聲極輕的嘆息。
他終究是......放不下這個麻煩。
樓見雪醒來時,發(fā)現(xiàn)自已獨自躺在床榻上,身上蓋著整齊的錦被,頸側(cè)的傷口已被處理過。
當他走出房門,云深已等在院中。
他依舊是那襲纖塵不染的白衣,銀發(fā)如瀑,神色淡漠如常。見到樓見雪,他冰藍色的眼眸淡淡掃過,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。
“跟上?!痹粕畹穆曇羟謇淦椒€(wěn)。
樓見雪垂下眼睫,沉默地跟上。
他們之間,似乎又回到了那層堅冰般的師徒關系之下,只是裂痕已深,無法彌合。
巡查的最后一站,是無妄海。
當那片海域映入眼簾時,饒是已有心理準備,樓見雪仍感到一陣心悸。
海水并非湛藍,而是呈現(xiàn)出一種粘稠的的暗紅??諝庵袕浡钊牍撬璧年幚渌兰?。
據(jù)同行的九宮闕長老沉痛敘述,幾十年前,人族一位皇子為求取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鮫珠,率大軍屠戮了世代棲息于此的整個鮫人族。
鮮血染紅了海域,滔天的怨念凝聚不散,自那之后,這片海域便再無活物。而他們的目的地,便是矗立在海中央那座據(jù)說能鎮(zhèn)壓部分怨氣佛塔。
樓見雪下意識地摸了摸胳膊,總覺得此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。
眾人祭出飛行法器,小心翼翼地駛?cè)氲难!?/p>
佛塔內(nèi)部比想象中更為幽深。
踏入的瞬間,外界血海的腥濁氣息驟然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陳舊木料的沉滯空氣纏繞著。
塔內(nèi)空間異??諘?,唯有中央一座巨大黑色佛像低眉垂目,面容悲憫,周身被無數(shù)暗金色鎖鏈。
這便是鎮(zhèn)壓此地滔天怨氣的核心結(jié)界。
幾位同行的人一踏入塔內(nèi),便不自覺地壓低了呼吸。
“好重的怨氣.......雖被佛像鎮(zhèn)著,還是覺得心里發(fā)毛。”
一位較為年長的修士沉聲提醒:“凝神靜氣,守住靈臺。此地怨念積郁數(shù)十年,極易侵蝕心神。”
帶領眾人的九宮闕長老面色凝重,率先走向佛像基座處開始檢查結(jié)界符文。
樓見雪站在稍靠后的位置,并未像其他人那樣急切地施展護身法術(shù)。他除了感到那股沉甸甸的陰冷,竟還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哀鳴。
這感覺轉(zhuǎn)瞬即逝,卻讓他心頭莫名一澀。
他正凝神感知,走在前方的云深腳步微頓,清冷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。
“跟緊?!?/p>
樓見雪抿了抿唇,壓下心底那絲異樣感,沉默地抬步跟上。
而所有人的注意力,都逐漸聚焦于那維系著此地平衡的古老結(jié)界之上。
“嗡?。。 ?/p>
一聲梵鐘悲鳴直接炸響在每個人神魂深處。
幾乎同時,纏繞黑色佛像的鎖鏈劇烈震顫,裂痕在鎖鏈表面飛速蔓延。
“不好!結(jié)界核心不穩(wěn)!”長老臉色劇變。
然而,警告已晚。
那聲直擊神魂的梵鐘悲鳴并非終結(jié),而是一個開端,樓見雪只覺眼前一花,周身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寸寸崩裂。
糟了。
樓見雪心神一凜,瞬間明悟。
這絕非普通迷陣,而是此地隕落鮫人族的滔天怨氣,借助佛塔鎮(zhèn)壓之力反沖,直侵入陣者心神顯化而成的絕殺之局。
念頭剛起,周遭混沌已然重塑。
奢靡暖閣,活色生香。
數(shù)名身披薄紗的絕色女子嬌笑著纏擁上來,肌膚相貼,吐氣如蘭,極盡挑逗之能事。
這是最直白的貪欲。
“郎君,何不共赴云雨?”為首女子聲音酥軟,玉手撫向他胸前。
樓見雪身形微側(cè),避開糾纏,語氣疏離而平靜,“失禮?!?/p>
并指一揮,凜冽劍氣如秋風掃葉,無聲蕩出。
暖閣美人如泡影潰散,誘惑瞬間破滅。
于他而言,紅粉皆是枯骨,破之只需一念。
然而,樓見雪沒有想到心象考驗豈會單一。
景象再次扭曲,方才的女子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,是數(shù)名容貌俊美的男子。他們眼神灼熱,帶著毫不掩飾的傾慕,氣息交織成網(wǎng),圍攏上來。
未等開口。
“滾?!彼溥骋宦暎哪顒犹?,無形劍意如寒潮再起。
但無論是何皮相,凡屬外魔,皆當斬卻。
至于男子.........這幻境,當真是有病。